文著协名家会员作品展播丨N0.021丨吴然：那只红嘴鸥

 那只红嘴鸥 

昆明的冬天是温暖的。

眼下正是所谓寒冬时节吧。可是，天空高蓝，柔亮，云朵又轻又软。路畔的小草，有的枯黄了，但有细嫩的根芽在萌生。一些树落了叶，但也有许多树保持着葱茏的绿色，而且绿得很鲜，很嫩，叶片儿很干净。吸一口清芬干爽的空气，甜津津的，叫人鼻孔发痒。看一看吧，山茶花开着，杜鹃花开着，玉兰花开着，月季花开着，连叶子花也开着！花丛中不时飞起的蝴蝶、蜜蜂，搅乱了丝丝阳光……

突然，翠湖亮洁的水面，玉带般绕城流过的盘龙江清碧的水面，飘落一片银色的瀑布！是雪花吗？昆明人太喜欢雪花了。你看小学生们仰着脸，盼望雪花亲吻他们红扑扑的脸蛋的情景是多么动人。昆明的冬天，偶尔也会下场雪，飘几片雪花，好给昆明人一种喜悦，一种新鲜，给嘻嘻哈哈忙着照相的男男女女，留下几个珍贵的雪景镜头。而此刻，和阳光一齐飘落的银色瀑布，当然不是雪花。昆明人的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了。那和雪花一样，甚至比雪花还使他们兴奋，使他们动情的，是红嘴鸥，是从西伯利亚飞到春城昆明过冬的红嘴鸥!说来已经有好几年了，红嘴鸥总在冬天飞来，用欢快的鸣叫，赞美昆明的温暖；用银亮的飞翔，擦拭瓷器般的蓝天……昆明，确乎因为红嘴鸥的光临而更富魅力了。然而，红嘴鸥带给这座城市的，远不止是奇美的景观。它带给昆明人多少美好的感情啊！

摄影/ 王浪

我想起一只红嘴鸥来。是几年前红嘴鸥第一次飞临昆明的时候。不知来自何方，成千上万的红嘴鸥，雪花一样，银子一样，突然间翔集于阳光亮丽的昆明，啾啾鸣叫，穿梭翻飞在盘龙江和翠湖。人们起初惊恐，接着惊奇，惊喜！可有人脑子一转，想到这是千载难逢的生财之机。他们用昆明土话称红嘴鸥为“水鸽子”，明目张胆地捕杀这些鸟儿，想象着红烧、油炸，摆一个“水鸽子”摊子……骑车经过得胜桥那天，我看见一只被人用气枪击中的红嘴鸥。它落在水面上，拍打着受伤的翅膀，殷殷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羽毛，染红了一片冰凉的河水。它没有鸣叫，倒是围着它飞翔的、不忍离去的同伴，发出了痛苦的哀鸣。很多人都在桥上看着。就在持枪者拎着网兜走到河边，准备打捞他的猎获物的时候，人群中突然爆发了愤怒的吼声：“混蛋！”“不要脸！”“残忍的家伙！”人们用诅咒的枪弹向他射击。那人惶恐了，用网兜掩着脸逃走了。那只红嘴鸥呢，已经无力扇动翅膀，它动了动脖颈，向桥上的人们看了最后一眼。它死了。河水漂载着它穿过桥洞，人们从桥这边奔到桥那边，目送它远去。一个小男孩哭了。

摄影/ 王浪

是不是这只红嘴鸥的死，唤起了人们的良知，我不知道。但是，就在这只鸟儿死后不久，市政府发布了保护红嘴鸥的布告。这是一张爱的布告，它贴在人们的心上。红嘴鸥一时成了昆明的“小天使”，凝聚了昆明人的爱。记得有一天气温突然下降，久违了的雪花竟纷纷扬扬飘洒起来。盘龙江畔，得胜桥头，鸥鸟和雪花一齐飞舞。这时候，许多老人，围着红围巾、戴着风雪帽的姑娘，哈出一团团热气的小伙子，还有刚刚放学的中学生、小学生，以至于值勤的民警……拥到江岸，挤到桥头，不是欣赏鸥鸟与雪花洁白的舞姿，而是把面包和馒头的碎片，把昆明人的爱和温柔，撒给风雪中的红嘴鸥！在同样的地点，前些天还有人打死红嘴鸥；而现在，人们却在喂红嘴鸥！爱的力量胜过了枪弹。而爱，使昆明人从来没有这样美好！我推着车，看着这一切，一任凌乱的雪花在热烘烘的脸上融化，融化……

图片来源于网络

是的，人世间有爱，有温暖，有友谊；也有和爱和温暖和友谊相对立的邪恶、痛苦、残忍与血泪。追寻美好的理想，追寻爱、温暖和友谊，免不了要和丑恶、残忍，以及痛苦作斗争，甚至要付出血和生命。不用说，那只红嘴鸥也是为寻求爱、寻求温暖而死的。它给无知的人们以教训。此刻，当它的同伴们像银色瀑布一样如期飞临春城昆明的时候，当它的同伴们在盘龙江、翠湖和大观楼自由飞翔、悠然戏水的时候，我不能不默默地凭吊它。它赢得了人们的爱，赢得了同伴们欢乐的时刻。它是一只勇敢的鸟儿。

呵，昆明的冬天是温暖的。

作品赏析

“昆明的冬天是温暖的”。这是作者在讲述一只鸥鸟生死故事之前与之后认真且直白地反复强调的。那形似的与现实的“雪花”的灵动飞扬，“路边小草”与树的“葱茏的绿色”，“搅乱了丝丝阳光”的蝴蝶、蜜蜂……，诸多“景”与“物”相得益彰的描写，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这种“温暖”之所在。直到那只主角“红嘴鸥”殉道者般死于“恶”之手给这座城市带来的震撼，进而引发出的公民良知的觉醒与法规的介入，让“爱的力量胜过了枪弹”，使得人们对这座春城之冬真正的“温暖”又有了更深切的感受。作品语言细腻如丝，表达丝丝入扣，一只鸟与一个世界的冲突与融和之过程，饱含哲理且深入浅出，让不同年龄段的读者皆可读懂获益。作者的创作功力，足可窥见一斑。（栾人学）

作者简介

吴然，云南人。儿童文学作家、散文家。出版儿童散文集《天使的花房》《那时月光》《吴然给孩子的写作课》《吴然经典美文》等多部。散文《大青树下的小学》《走月亮》分别选入统编人教版小学语文教科书三年级上册、四年级上册。

赏析嘉宾

栾人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著文学作品 12 部,电影、电视剧本 28 部，获全国、全军奖 16 次，立二等功 1 次、三等功 3 次。

朗诵者

阿峥， 一名普通的文艺战士  舞台是他的战场，声音是他的枪，情感是那颗穿透心灵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