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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著协名家会员作品展播丨N0.031丨徐刚:老人与树

加入时间:2021/2/3 11:36:18   来源: 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 

​​老人与树


作者 /徐刚  赏析 /杜卫东  朗诵 /敬一

 

 

老人与树,是我心中的一道风景线。

 

1988年初夏,因为采写三北防护林,我去山西保德县找张候拉,为我指路的小朋友说:“喔,拉拉子,树疯子,就住那边。”87岁的老人躺在坑上,额头布满了沟沟坎坎一样的皱折,不停地说:“走不动了,走不动了!”当地林业局的朋友介绍,张候拉爬了半个世纪的山,种了半个世纪的树,吃了半个世纪的黑豆。他用白面换成黑豆,中间的差价去林场购买树苗。年轻时他用两个银元的本钱,凑成一副针头线脑、花花绿绿的货郎担,不挣一分钱,只跟人换树苗。张候拉过了70岁,腿脚不方便了,便住在九塔山的一个山洞里,穴居10年,除了回家拿黑豆,到林业局捡树苗,从不下山。“捡来的苗苗能长成树吗?拉拉子真是树疯子!”他从不辩解,只是日复一日地挖坑、种树。不仅是九塔山,还有分分秒秒流失水土的九塔河小流域,那流泥淌坡之地,他是走过去的?还是爬过去的?

 

当人们看见九塔山已成青山,九塔河浊水变清时,这才想起了那个住在山洞里的张候拉。1981年,县林业局的干部在九塔山上忙活了5天,他们要回答一个问题:张候拉种活了多少树?丈量计算的结果是:九塔山小流域已成林面积310亩,共30万745棵树,其中根植于流泥淌坡地24万棵,九塔山小流域每年流失的土壤减少了2万吨。

 

图片来源于网络图片来源于网络

 

2010年我应邀采访集体所有制林权改革,统称林改。

 

江西盛传一则故事,武宁县大山深处有一独居老人,老太太去世了,两个儿子已成家有子女自顾不暇,老人成天在山里凑合着过。2002年夏初,万木葱郁时,村干部忽然找到老人说:“老王头,你屋后的那片竹林就是你的了。”“啥?”老王头以为在做梦。再三解释之下,老人听明白了:托林改的福,村民议决,老王头岁数太大家中无人手,就把屋后山坡上那一片竹林分给他了。王老头听明白了,撒丫子就往山坡上跑:“我有竹林了!”大山里回荡着他的声音。老人在这一片竹林中养鸡养鸭,鸡对头鸭朋友,追逐嬉戏,好不热闹!鸡鸭长大,老人天天忙着捡蛋,捡到双手发抖,远近吃货都到这里买蛋。王老头成了王老板。

 

握别老王头时,我们在竹林里转悠了一大圈,陪同的村支书老余问他:“你的毛竹今年砍了多少根?”“舍不得,再多长一年吧。”老余告诉我,“山民把山林当作是绿色银行,一根小竹一棵小树每天都在生出钞票。”

 

南陆良县有种草种树三十多年的“陆良八老”,八老中岁数最大的是王家云,87岁,最年轻的是王小苗,73岁。我踏访他们的花果山花木林场时,八老中的王开和陪我在山上转。花果山实为石漠化丘陵,约有300米高。三十多年前,八位老人正当盛年时,面对山民的贫穷、喀斯特地貌形成的荒山荒地,他们商议:为自己更为子孙,上山种树!

 

据王家云的观察和试验,适合陆良石头地上生存的,是生命力顽强的华山松。因为华山松的种子落地之后只要有雨水,就能长出小苗,出苗后40天的移栽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关键是要在石头地上挖坑、挖足够大的坑,让华山松的种子有居处,然后浇一大坑水。如是,天不下雨也能出苗也能移栽。王开和告诉我,“只要有锄头,就能劈开山石挖出大坑种上树。”那时最宝贵最紧缺的是锄头,就连买锄头的钱也求告无门。于是,八条汉子,八个家庭,卖猪卖羊卖鸡蛋,一起凑钱。两三天换一把锄头,有时候挖个大坑要用两三把锄头。八条汉子从四五十岁挖到七八十岁,7400亩的石漠化山丘上,三十年可以测算的是挖断了数以千计的锄头,不可以计算的是多少心血汗水与智慧。华山松疏密有致,树根旁长出了无名的山花野草,跟着王开和行走其间,惊扰了蜂蝶,搅动了芬芳。我想起了词语的命名力,“花果山花木林场”,原来那是从石头地底下涌出来的词语啊!

 

图片来源于网络图片来源于网络

 

1994年9月,为采写《中国风沙线》,我踏进了河西走廊。进得古浪县,便直奔八步沙农民护林站。分明是茫茫沙海,怎么叫八步沙呢?治沙人告诉我,一百年前这里只有八步流沙,谁也没想到要堵住风口。随着人口增加,过度放牧,流沙入侵之后,八步沙便成了五万多亩的沙地了。“再不治沙,我们的儿孙就没有立足之地了,不能让后代替我们还债!”终于站出来六个农民承包了这一大片沙地。六个农民怎样治沙?怎样种草种树?他们倾六家之所有,一元钱一毛钱的凑,就连过年用的鸡、羊都卖光了。再挖个地窝子,作为他们的新家。三块石头架个锅,土豆当饭吃。撒下从自家背来的一点种子,再以手中甚少的钱,创造了一种别有新意的治沙方式:以草养草。

 

他们爱种花棒,这是美丽而独特的沙生植物,它需要的水分极少,耐干旱,枝干修长,丛生,开出的花儿一朵挨一朵,是有花棒之称。花棒既能固沙,待秋深枯干后收割,还可以在县城市场卖钱。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五只羊,年前卖了可以挣个好价钱。这些便是八步沙农民护林站的全部收入。我去八步沙时,他们已经奋斗13年了,凭着六个人的微薄之力,星星点点,锲而不舍,3万8千亩荒沙已有了绿色植被覆盖!现在,他们的梦想是有一口井,他们喃喃自语:“八步沙要有水就好了!”

 

几度握别,几度回首,那树还在,种树的老人却大多已作古。大山中的、沙漠中的这些老人,他们几乎不认字,没有任何动人的语言,却充满着行动的高尚!当我又一次面对草木,面对大森林时,忽然发现那些老人没有走远,他们已成为树的枝节。

 

 

作品赏析

老人在荒山种树,毕其一生。

树已经成了他们活着的理由和生命的礼赞。

没有了树,世间会是一幅什么景象呢?

黄沙蔽日、寸草不生,高温会令人类窒息,荒芜将把天地覆盖;我们心中的山水,我们繁衍生息的家园,都将在死神的羽翼下朝不保夕。

他们——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拯救人类、拯救曾经水草丰盛的这颗美丽星球。在时空的交汇点,在历史的地平线上,这一个个手上青筋裸露,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正穿荆度棘,一步一个脚印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

他们坚忍不拔、锲而不舍,不惧风霜雨雪,不惧电闪雷鸣。

感谢徐刚,以内心坚守的良知和温暖的文字,塑造出张候拉、王老头、陆良八老、六个承包万亩沙地的老人群像,让他们走进我们的视野和泪水,走进人类的繁衍生存之旅。(杜卫东)

 

作者简介

徐刚,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会员。上海崇明岛人。世代农人之后,毕业於北京大学中文系。诗人,作家。曾获“中国新诗奖”“中华文学奖”“郭沫若散文奖”“报告文学终身成就奖”“鲁迅文学奖”等奖项。

 

赏析嘉宾

杜卫东,曾任《人民文学》副社长、《小说选刊》主编、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发表作品近500万字。曾获“人民文学报告文学奖”等奖项,编剧作品分别在中央台、北京台和江苏卫视等台播出。散文随笔集《岁月深处》被译成英文在全球发行。

 

 

朗诵者

敬一,驻京某部机关干部,热爱播音主持,坚持用我之音暖你之心,为多家网络平台播出节目700余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