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细信息页 您当前的位置是:首页 | 详细信息页
 

文著协名家会员作品展播丨N0.048丨徐可:竹园

加入时间:2021/6/11 10:02:38   来源: 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 

竹 园

 作者 /徐可 赏析 /商国华 朗诵 /朱勇

小时候在老家,最喜欢屋后的那个竹园。

园子不大,东西有三四间屋那么长,南北大概有四五米宽。南边挨着老屋后墙,西北两边各临一条水渠。渠是灌溉渠,一年四季,三季有水潺潺流过,水极清,可见水草波动,鱼虾蟹虫游来游去;极凉,撩一把擦擦脸,那股凉意会从头渗到脚。冬天水少了,在渠底结成一层薄薄的冰。隔渠是大片农田,交替种植着水稻、麦子、玉米等庄稼和瓜果蔬菜。

竹子是什么时候种的?不知道。反正从我记事起,就有这么一个竹园。竹子长得很随意,东一棵西一棵的没有章法,一看便知主人没有在这上面花心思。也没人浇水,基本属于“野蛮生长”。南方雨水多,竹子自然长得茂盛。浓密的竹枝竹叶织成了一顶很大的冠盖,阳光几乎很难渗进来。地上铺满了枯黄的落叶,踩上去松松的,软软的,发出吱吱的声音。


竹子可谓草木界的美人。它枝干修长、婀娜,叶片小巧、细长,仿佛美女的曼妙身材和纤纤玉指。因为承不住竹冠的重量,竹枝上身微倾,弯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让人想起古代文人画中仕女的造型。竹叶一年四季都是绿的,尤其是春天,绿得清新,翠得透明,像水洗过一般。一场春雨,园子里冒出了好多竹笋,嫩嫩的,绿绿的,像一支支竹箭直指天空。母亲隔几天就会到园子里挖几根竹笋,切成薄片炒了吃,脆嫩爽口,一股清香。平常吃不起肉,偶尔来个青笋炒肉,那个香呀,恨不得连舌头都吃了。夏天,我们还会摘几片嫩竹叶,洗一洗,用开水泡了当茶喝,清爽止渴,祛痰润肺。竹叶浮在水面,碧绿绿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夏天,天气燠热难当,竹园里偏很清凉。背阴,微风,又有渠里清冽的水汽,比屋里都凉快。家里人都喜欢到竹园里歇凉,有时候中饭就在竹园里吃。暑假里,我经常搬一高一矮两把凳子,坐到竹园里看书写作业。竹园中间,竹子比较稀疏,大概是历年砍伐形成的。我把这里当成了我的自习室,自得其乐——那时还没有书房的概念。竹园里还有树,树上有鸟窝。小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多的是麻雀,也有喜鹊,天天开会,七嘴八舌,争论不休,不知所云。有时候我也学它们叫,它们以为来了客人,会停止争吵,静静地听一会儿,大概终于听出“非我族类”,于是不再管我,又开它们的会去了。有一次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鸟,全身羽毛颜色艳丽,不像我们平时常见的野鸟,它在竹园上空盘桓良久方才离去。这些鸟叫声让竹园愈发显得幽静,我在这里享受着这份清静,怡然自得。微风习习,竹叶簌簌,鸟鸣啾啾,这是我的“世外桃源”。

晚上我也喜欢去看看竹园。尤其是夏天的晚上,白天的热气渐渐消散了,我徘徊在竹园边上,仰望天上的一轮明月,明月洒下一地的清辉。竹枝在晚风中微微晃动,竹叶簌簌作响,地面竹影婆娑。田野里,有不知名的虫儿在鸣唱,水稻、麦子散发出特有的清香,小小的油菜花做着香甜的梦。置身月夜,我的心里涌起少年的梦想,和少年特有的惆怅。我曾经写过一篇散文习作《月夜》,记叙当时的情景和心境。现在回想,仍如梦中一般。

冬天的竹园有别一番情趣。一场大雪过后,整个竹林顶部都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压得竹枝都弯了腰。雪积得多了,或者一阵风过,就会掉落下来。夜里睡觉,还经常听到噗噗的声音。小孩子顽皮,当有人从竹下经过的时候,我们会摇晃竹枝,让积雪掉到那人的头上、身上,钻进脖项里,自己则迅速跑开。那人也不恼,顶多笑着骂一句。打雪仗是孩子们冬天最重要的游戏,竹园显然是最佳的战场。不但“弹药”充足,而且有天然的“掩体”,玩得不亦乐乎。

图片来源于网络

早年间,我家住的是土墙草屋。经常有竹笋穿过土墙,钻进屋里来。那时不知竹子的繁殖力这么旺盛,只是觉得它好可爱,仿佛也愿意到屋里来和人作伴。竹笋把土墙上拱出一道道裂缝,细细的,弯弯曲曲的。小的时候,没有电灯,家家户户点的都是煤油灯。煤油灯不亮,小小的火苗一闪一闪的,映得墙上的裂缝仿佛也在晃动,我会把它们想象成种种好玩的、神秘的图案。

邻居们也喜欢我家的竹园。农家贫寒,像箩筐、篮子、筛子这类器皿轻易是舍不得花钱买的。谁家需要了,都会来我家砍几根竹子,抱回去请人编。父母都是忠厚人,他们不但极爽快地答应,还会热情地帮着挑选,帮着砍伐。竹子长得快,这么一年年地砍,也不见少,总是能满足大伙儿的需求。这个竹园还成了当地的一道风景和“地标”。谁到我家都会夸一句:你家竹子长得好啊!如果有外地人问路,指路人会说:喏,看到那个竹园没有?从那儿往哪儿哪儿走,就到了。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家大人为什么会在屋后空地种上这么多竹子。左邻右舍,没有哪家舍得用这么大的一块空地专门种竹子的。顶多在房前屋后零零星星种几棵,但竹子周围种满了蔬菜。论实用,除了前面说的那些,带不来一分钱的收益。从观赏来说,父母都没有文化,恐怕也没有观赏的雅兴,何况吃饱还是个问题。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有个苏东坡,更不知道苏东坡的那句名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虽然那么喜欢竹园,但是如果在肉与竹之间让我选择的话,我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肉。在解决口腹之欲后,如果有竹的话当然更好。坐在竹园边,摇着芭蕉扇,喝着竹叶茶,那是别一种享受。这个信念至今未变,我承认我是一个俗人。

离开老家多年了,老屋变成了瓦房,瓦房又变成了楼房,只有竹园没变。既没扩大,也没缩小。还是那么青青翠翠的,在我家屋后。每次回家,我还是喜欢到竹园边看看。这样的幸福持续了有二十年吧,终于,在几年前的一次大规模拆迁中,我家竹园与楼房一起,被夷为平地。



作品赏析

把梅、兰、竹、菊拟为“四大君子”,是感物喻志的象征。对于我这个常年生活在东北的汉子,想与梅、兰、菊“会晤”不是难事,但想置身竹园,却要踏足长江南岸。由此,青竹也就成了我目光里的稀罕物。而一旦落脚竹林,竟如同见到心仪多年的恋人一般。
走进作者心植的竹园,那水洗的竹叶、幽静的鸟鸣、穿透土墙草屋的竹笋,点点滴滴的嵌入人心。闲步观竹中,一种割舍不了的爱,如竹节攀援。
正当我咏竹的情感蔓延开来的时候,竹园“早已被夷为平地”猝不及防的一笔,把我带入了伤感。
然而静思之后,对竹园的爱,顷刻间定格成了永远的画面。作者老家的竹园并没消失,正如作者笔下的竹笋一样“拱出一道道裂缝”,播种在了每个读者的心田。
由此,说爱竹、咏竹,徐可的文笔有道。(商国华)

作者简介

徐可,江苏如皋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硕士、哲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编审,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散文家、评论家,致力于散文写作实践、散文理论研究和启功研究。著译20余部。曾获中国新闻奖、丰子恺中外散文奖等奖项。

赏析嘉宾

商国华,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辽宁省最佳写书人。三次获辽宁文学奖及省五个一奖。由其担任编剧的电视剧《大路上》,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国家广电局飞天奖。

朗诵者

朱勇,多年探索声乐与语言艺术工作,在电台、电视台多档节目中担任解说和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