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清早,老伴下楼后给我留纸条:“我不舒服,上去休息了!”我见了纸条心里一惊,怕她出事!在平日,她“眼瞎”,我“耳聋”,两人不能用手机,也不靠电话,全凭直接沟通。遇此情景,我要弄个究竟,除了上楼,别无他法!奇迹就这样于不经意间发生了!平时视为畏途的楼梯,顷刻间被我征服了!从一层到二层,上下约二十步的台阶,一下子被心急如焚的我踩在了脚下。我梦寐以求的、极难的康复第三关——登楼关,居然被我不经意间做到了。
——谢 冕《登楼记》
我的邻居,没有施耐庵,没有吴承恩,没有曹雪芹,虽然前两位是我的苏北老乡,后一位也是南京生,南京长,毕竟离我太远,像天外的云——天地不仁,好歹给我送来一位四维先生,他破帽遮颜,半生落拓,微贱如蚁,但正是这样一个不在册的潦倒汉,在我求知求学的途中,至少有两次,引爆了我思想的火花,源于《封神演义》,终于《道德经》,起于优势的相对与绝对,止于“剑拔沉埋更倚天”的大器免成。这样说吧:没有我,他还是他。没有他,我就不可能是今天的我。我的气质、眼光、味道,一定在某种程度上——当然不可能是全部——潜移于他的默化,顿悟于他的醍醐,想赖都赖不掉。
他是一部大书。
——卞毓方《张四维先生小记》
收菜籽是一件辛苦的农务。一刀刀地割下来,就像是一次次耐心的谈话。植物里那些细小的种子就像心思一样绵密。在改良的种子没有进入村庄之前,油菜的收成十分艰难。一切与这贫瘠的土地境况相像,瘦弱的本地种子榨不出多少油水。人们也并不计较什么且还嫌弃新来的种子并不香,打算卖给城里人去吃。村庄里很长一段时间有这种习惯——把本地的种子单独留着自己吃,又把那些轻易得到的品种都托给城里去。其实他们大概忘记了,那些在城里扎根的人们,也曾经是老家土地长出的种子。
——周荣池《大地的角落·稼穑》
“如果你是华人,请用华语叙事。”
这让我大为惊异:怎会有如此提醒?四顾前后左右,勉强可称华洋杂处,但“华人”确实唯我一位。于是乎,这条标语就像特地挂给我瞧,顿觉身份添了稀客的显达。其实我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一个“有话可以好好说”的地方。前边就是出站口,不想急于离开,一步三回头,心中浪打浪,浸润着莫名慰藉的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入住酒店当日,我便知晓,以英语为主要语言的新加坡,自1979年开始,推广华语运动,替代方言,已有十三年之久。
是日,1992年2月10日。没有兵荒马乱,但我似有不幸殉难之后的新生。
——任芙康《叙事》